平生

【敖李】殊途同归

  

11

  

 李宏毅直等到季知凡房里的灯光熄灭才慢慢站起来往家里走。

 他蹲得腿脚已经麻了,走起路来不听使唤。可他很好奇,难道下半身的神经也会连通心脉么?为什么会感觉连心脏都已经麻木了呢?

 他回到家之后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这一天太过漫长,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动去思考。白光慢慢将他包围,他在快要沉入梦魇之时又再次想起,两年前快要绝望的夜晚,一只小花猫柔软触碰他脚踝的触感。

 那是他暗无天日里的一缕光,是他的救赎,是他坚定决绝的感情里恍神的刹那。

 

 可李宏毅不知道的是。

 

季知凡并没有关灯去睡觉。他在楼下站了多久季知凡就躲在家里看了他多久。为了能让他早点回去休息,这才关了灯。

季知凡靠着窗台慢慢坐在地上。大橘走过来挨着他,蹭了蹭他的裤腿。

他揉了揉大橘的毛,平静地看着前面,倏而他浅浅笑了一下,像是对着大橘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都怪我。”他的眼神慢慢聚焦,凝在面前那个小巧的生日蛋糕上,“要是我能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若有可能...

可若有可能,他也不愿时光倒流。他怕这漫长时光,如果稍有错失,他怕连遇都遇不到那个人。

 

第二天的时候季知凡走了。来的时候几大箱子东西走的时候他发现竟然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

他害怕离别也不想说再见。

他给李宏毅发了一条微信文字过去。他发现自己甚至连发一条语音的勇气都已经失去了。

他写道:“李老师,公司给我接了部新戏,说我在外面逍遥太久了。我走了,不要太想我[龇牙笑]。昨天送给你的东西别扔,就当是朋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再见。”


但是季知凡心里清楚,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宏毅按部就班过自己的生活。

没了情情爱爱的牵绊,他开始学会更好的爱自己。

他每天照着菜谱给自己准备好一日三餐,然后坐在餐桌上端端正正的吃饭;他偶尔也打游戏,但是持续时间不长,休息的时候他买了几盆绿植给它们浇水。一切都生机盎然。

他甚至给自己买了一张机票飞去了普吉岛。在那里他呆了两个月,学会了冲浪和滑板。教他冲浪的教练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华裔男孩儿,在他走的那天跟他告白了。

李宏毅挥挥手冲他笑着再见,说道:“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以前他老是觉得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是缺点,自卑又敏感,不明白这些人究竟喜欢自己什么。可是这一趟活下来,他明明白白地清楚自己有多好,而且知道他还可以更好。

 

他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初秋了。

 

敖瑞鹏的新戏早已杀青,但他也没再接别的通告。他留在了横店。没人知道他留在那儿是要做什么。

李宏毅换了新的邻居,是一个不太认识的老爷子。跟李宏毅碰面的时候会和他客气地点点头。

日子得过且过但也算顺风顺水。

  

  

直到有一天李宏毅从超市买完日用品回家,他先是觉得自己肌肉酸痛,于是他安慰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还能长高挺好的,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的嗓子开始难受,吞口水都隐隐作痛。他强迫自己睡了一觉,睡到半夜醒来他发现他发烧了。和大半年前在少歌二拍摄现场那种感冒引起的发烧不一样,李宏毅知道自己是得流感了。

比较狠的那种。


李宏毅一步一步地挪去药柜找药。肌肉酸痛的感觉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终于摸到药柜之后他绝望地发现药柜里根本没有药了…

他叹了口气,打开外卖软件打算看看有没有外卖小哥能够救他于水火。可是太晚了,附近的药店都已经关门了。

他闭上眼睛靠在柜子边,给远在北京的陈秋子发语音过去:“秋子,你老板我得流感了,大晚上发高烧。我好想你呀!”

李宏毅轻轻笑了一下,又发了条语音过去:“大晚上的买不到药,你等下醒了帮我外卖买一个吧,一定让快递小哥敲门把我敲醒啊…”

李宏毅自嘲说道:“醒不了那你就没老板了。”

他发完语音就把手机放在一旁,怔怔地望着前面出神。疼痛几乎已经麻木了他的感官,他在极困顿中尝试着闭上眼睛睡觉,靠坐在地上竟然也睡着了。


陈秋子是一个极其专业的助理,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几年相处下来,她看着李宏毅慢慢成长、蜕变,早已把他当作家人一般。

她听完语音,打开外卖软件定位到横店,发现确实没有夜间药店开门。她紧握着手机思索了很久,最终决定拨通那个电话。


李宏毅是被门铃声惊醒的。

他一看时间距离给陈秋子发语音才过去半个小时。心想还是我们秋子有办法,这么快就搞定了。

他支撑着膝盖站起来,发现走两步都很难,头晕眼花地冒白光,他踉跄了一下坐在地上,碰倒了旁边书架上的白瓷花瓶。花瓶哗啦一下摔得粉碎,细小的碎渣崩得一地都是,还好没有伤到他。

听到动静,门外的铃声更加急切地响起。

李宏毅心想,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快递小哥。

他咳嗽了两声,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哑了,他冲门外轻轻说道:“请…稍等一下。”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走去门口,“滴”的一声打开了门。


然后他看到了敖瑞鹏。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烧得出现了幻觉,但看到那人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又觉得没错。是敖瑞鹏没错。


他突然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最后硬撑的那点力量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干净净,他向前倒下,又被妥帖的接住。

跟以往每一次一样,敖瑞鹏都会恰如其分地接住他。

敖瑞鹏打横抱起他往床边走。

李宏毅浑身发冷,往敖瑞鹏怀里缩了缩。他现在像一只拔掉满身刺的刺猬,神志模模糊糊,只想寻求他最为熟知的安全感。

敖瑞鹏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季知凡那个死小子去哪儿了?”

李宏毅没有回答他。他在敖瑞鹏肩膀上蹭了蹭,轻轻说道:“敖瑞鹏,好疼啊。”

他感觉到敖瑞鹏浑身颤了颤,接着更紧地抱住了他。


敖瑞鹏把李宏毅放到床上,把他从家里拿过来的退烧药喂李宏毅吃下去。

李宏毅吃了药更加昏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好像有人上床抱着他,试图把他冰凉的手指捂热。

接着那人轻轻吻上了他的唇,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迷茫和失而复得的珍重,一触即分。


第二天醒来李宏毅还是头疼嗓子疼全身疼,所幸烧暂时退下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敖瑞鹏正在厨房帮他煮粥,咕噜噜冒着热气。

敖瑞鹏听到响动过去,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接受李宏毅的冷漠和排斥。

他走过去摸了摸李宏毅的额头,发现不烧了,欣慰地笑笑说:“你在这儿等等,我把粥拿进来喂你。”

可李宏毅只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彷佛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谁也在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然后李宏毅轻轻地说:“我先去洗漱一下。”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也疼得厉害。


敖瑞鹏望着李宏毅向外走去的背影觉得很神奇,他以前觉得李宏毅身上罩着一层厚厚的保护膜,别人轻易进不去他自己也出不来。今天敖瑞鹏却突然发现,那层保护膜好像轻轻破开了一个口子,在向他释放一些柔软的部分。

那部分是名为依赖和脆弱的情绪,被李宏毅释放出来,又被敖瑞鹏妥帖地收好。


洗漱回来的李宏毅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他对敖瑞鹏说道:“你还是早点走吧,这是流感,怕传给你。”

敖瑞鹏摇了摇头,伸手去碰李宏毅的指尖,感受到那里沁凉如玉,他说:“我前段时间已经得过一次了,有抗体。”

李宏毅也拿他没辙,坐在餐桌上开始喝粥。

香甜软糯。

敖瑞鹏的厨技真是大有精进。


吃完早饭过了一会儿李宏毅感到自己又开始发烧了,他躺在沙发上,看着敖瑞鹏在一旁忙上忙下。先是把花瓶的碎渣清理了倒掉,又去把碗洗了,接着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

他觉得自己真是病得不轻,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在想,生病是件好事情,可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这人留下来。

可是其实只要他开口,敖瑞鹏就一定会留下来。


李宏毅之前想,自己也可以去试试过另一种人生。所以他先去尝试和能够给他足够安全感的人在一起,到后来他也试着过一个人的生活。可那些日子,即使没有忧愁,即使自由自在,都不如有敖瑞鹏在身边的每一天。


他觉得自己笨拙而可笑,既然三年前他有勇气去喜欢那个犹豫不决的敖瑞鹏,那么三年后这个愿意抛下一切来爱他的敖瑞鹏他怎么反而不敢去爱了呢。


忙完所有事情的敖瑞鹏从柜子里拿出体温计,让李宏毅靠在他怀里测体温。

等待的间隙敖瑞鹏问李宏毅道:“那只猫呢?”

李宏毅抬头看向敖瑞鹏的眼睛,然后轻轻说道:“走了。”

“是因为…”那句“是因为我么”最终没有说出口,敖瑞鹏将人往自己怀里再带了带,轻声说着:“你知道么?我几年前也有那么一颗小虎牙,但是公司说不好看,显得太年轻了,戏路有限制。我就去整了牙。”

“现在想起来…”敖瑞鹏拿出体温计,三十八度,看来还是很烧,他将那人的脑袋压下来靠着自己的胸口接着说道:“现在看起来,我还是更喜欢那颗小虎牙,没有它我确实戏路拓宽了不少也更有辨识度一点了,可是我已经不是我了。”

他轻轻牵住李宏毅的手指放到唇边,一边啄吻那人的指尖一边说道:“我太想要去取悦别人了,我害怕别人不喜欢我所以我总是去放弃、去妥协很多重要的东西。我想要所有人都喜欢我,这听起来是不是挺可笑的?”


敖瑞鹏自嘲地笑笑,继续说道:“我曾经也试图想让你也喜欢我,可当你也喜欢上我之后我发现…我发现我开始变得贪心了,我想让你爱上我。”


李宏毅愣住了。他一直觉得敖瑞鹏像是一个操盘手一样稳操胜券地把控他们的关系,从踏进他的房车开始就主导着一切,可他现在发现,自己虽然被动,却仍然牵动着敖瑞鹏的一举一动,让那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自己回应自己。


李宏毅想,大概他们的相爱真的就是敖瑞鹏别有用心的美丽意外吧。


敖瑞鹏此时此刻像是想要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当着李宏毅的面剖析干净,他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干过端盘子销售督导滴滴司机,每一个活路我都干不长久,后来我开始演戏,我发现我挺喜欢演戏的,因为这个工作它不会困住我,而且我坚信我能把它做到最好。所以我当时…我当时想要把演员这件事情做好再来爱你。不然像我这么没有定性的人,该拿什么来爱你呢?”

敖瑞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可我现在,连演戏都不想演了。”

“你看…我就是这么的…”敖瑞鹏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说道:“浮躁。”


敖瑞鹏抬起李宏毅的下巴让人看向自己,他接着说:“可你不一样,你是我世界里,唯一的从一而终。”


李宏毅听到这肉麻的情话忍不住笑了笑。他的眼睛突然变的很亮,犹如星辰聚集,璀璨耀眼。

敖瑞鹏再忍耐不住,俯身去吻他。

李宏毅没有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今天阳光正好,透过飘飞的窗帘照到他身上暖洋洋的;也许是刚刚敖瑞鹏的那番话打动了他心里最深处那根弦。


也许,没有什么也许。只是他会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爱上眼前这个人。

 

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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